2012年杂谈、时评资料

粮食安全更是政治问题

作者:tianhe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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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以市场机制保障粮食安全》是一篇似是而非的文章,作者虽然引用了数据来支持自己的论点,但细看之下,破绽百出。

“第一、 耕地面积、人口、受灾面积与粮食总产量”

作者列举了1978-2010的33年间中国耕地面积、受灾面积与粮食总产量的变化,用来证明“这个事实说明,粮食总产量并不与耕地面积多寡以及遭受自然灾害的情况,存在一一对应的严格递增或递减关系,反而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相反的关系”。但很奇怪的是,这张表格的纵座标没有单位,当然也没有注明数据来源。

看表格样式, 好象是作者用了一分钟在Excel里绘制的。令我万分惊讶的是,在多个年份受灾面积接近甚至超过了播种面积的情况下,不知道我国是如何保证人口存活的。从这张表格可以窥见作者的学术习惯。

让我们姑且假设这张表格显示的播种面积和粮食产量趋势(受灾面积数据实在无法解读)是正确的。首先,作者的解读是不严谨的。这张表格显示,1998年以后的播种面积和粮食产量在趋势上是有相关性的,虽然不是线性相关。

其次,在一张图表中研究两个变量之间的联系,默认前提是其它变量是固定的。很明显,粮食总产量=单位面积单产×播种面积。从图中可以看出,单产在1994年之前是快速上升的,而之后上升速度明显放缓,播种面积和总产量波动规律逐渐趋同。

因此,研究粮食生产规律要分为两个部分:播种面积变化的原因和单产面积变化的原因。播种面积降低,除了2000年左右因为种地没有收益,大量土地抛荒,主要是因为工业化和城市化,耕地转作他用。而单产上升,则来自1978年包产到户的制度红利和农业科技(种子,化肥,管理技术等)的进步。包产到户的制度红利可以归功于市场化,而农业生产水平的提高则不能迅速响应市场需求,这点和工业是很不同的。或者说, 农业生产水平受到自然条件和植物生理的限制,单位生产力的提高是有绝对上限的,很难出现在工业发展历程中那种戏剧性的革命。因此在未来的较长时间里,我国基本没有可能再出现播种面积和总产量呈显著相反关系的局面。如果作者将单产的变化趋势也列出来,我个人猜测,制度红利在90年代中期就释放得差不多了。

作者反对为耕地划线,理由是这样反市场。但作者有意无意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耕地和作者列举的其他要素(劳动力、化肥、机械)有着本质的不同。人可以选择进城还是种地,化肥和机械的产量可以调节,但工业化和城市化占用的农地无法复原。市场化只能让抛荒的土地复耕,但不能将工厂变为良田。不为耕地划定红线的自然推论是:粮食需要通过国际市场保障。但这就是政治问题了。

“第二、粮食价格与粮食供求”

作者在图中列出了粮食价格和“趋势”(???)的关系(又一张粗制滥造没有单位的图),并得出了“市场在调节粮食的紧缺与过剩,保证了粮食的安全”的结论。很遗憾,作者得出这个结论所依据的逻辑是错误的。

首先,作者再次忽视了我之前强调过得一个原则:如果你要在一张图中反应两个变量A和B之间的联系,则其他变量必须固定。科技进步和农业政策(2006年取消农业税和农业补贴)的贡献,在图中并没有被标明,文中也没有提及。

其次,作者偷换概念。图中所指的“趋势”(我猜测是粮食产量趋势)不等价于粮食安全。粮食安全的指标是“可以稳定获得,且价格可以承受的粮食总量”/人口。作者进而跳到结论:市场调节保证粮食安全。用逻辑术语就是:市场调节(A)是粮食安全(B)的充分条件(也就是“保障”二字的含义)。但这张图不能证明二者之间存在这种“充分条件”。

要否定充分条件, 只要举出A成立而B不成立的例子即可。早期的例子如十九世纪爱尔兰大饥荒,其宗主国英国可是自由市场国家。近期的如粮价暴涨引发中东动荡。更惨烈的一个例子可能是去年东非的大饥荒,其原因绝不是政府干预粮食市场,而是政府没有能力干预粮食市场!

“第三、粮食价格波动与人民生活”

作者正确地指出了粮价涉及农村和城市之间的利益分配。先不说中国政府关于城市贫困人口的统计是否正确,凭常识我们知道,很多收入在贫困线之上的家庭对粮食价格也是非常敏感的,因此对比九百万和两亿这两个数字,远远低估了问题的严重性。

粮价上涨对农村贫困人口有益而对城市贫困人口有害的假设也是片面的。粮价上涨使农村贫困人口收益的前提是:这些农民可以生产出足够多的粮食,自给自足之外有剩余的粮食参与市场交换。但问题是,我国很多农村绝对贫困人口聚居的地方大多在山区或干旱地区,人均耕地极其有限且交通不便,这些人口基本无法参与粮食市场交易,也没多少机会从粮价上升中得益。粮价上升的最大收益者是承包了大量土地的农民,但他们本来就不是贫困人口。城市底层居民会因为粮价上涨受损倒是一定的,除非政府救济。

最后,作者论证关键是解决贫困问题,而不是控制粮价。问题是贫困问题的解决是以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为单位的长期工作,而粮价高涨三个月就会对贫困家庭造成巨大压力,对儿童和年老体弱之人更是打击惨重。恐怕在贫困消除前,暴动就已经开始了。

“第四、内忧还是外患”

作者开宗明义:“充分利用国际市场来调节粮食供求,已经渐渐成为学者的共识”。据我所知,这个问题学界并没有一致意见,不知“共识”二字从何谈起?作者在开头列举四点有待驳斥的反对意见:“若进口会在国际上受制于人”,不过到结尾也没敢再提及粮食禁运的可能,不会是自己心虚吧?

粮食从来都不只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问题。作者试图直接无视大国斗争中多次运用贸易手段,包括粮食禁运(比如两次世界大战,上世纪80年代美国也曾对前苏联发起粮食禁运)的历史事实,忽略国际粮食市场贸易总量显著小于全球粮食总需求量的事实,对大宗粮食期货市场的投机炒作选择性失明,也不去思考发达国家普遍补贴农业的事实,最后却能够得出“只要能够从基本的事实出发,就会得出依靠市场来保障粮食安全的结论”,真乃神来之笔。我不禁想起高考时,语文老师谆谆教诲:“一定要在开头结尾反复点题,监考老师是没有时间思考你作文的逻辑的”。

实际上,如果我国放弃粮食自给政策,放任耕地转作他用,同时将粮食安全寄托到国际市场,最大的赢家有两方:能从土地增值中攫取大部分收益的人(如依靠土地财政的地方政府和房地产开发商)和掌控国际粮食出口及运输的国家——美国。

说到底,作者不过是市场原教旨主义的信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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