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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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对马航MH370客机的搜索已经不可避免地演变成了场大海捞针，但一方面，一场艰苦的体力劳动刚刚铺开。另一方面，一些精神层面的问题已然浮现。

方法重于技术

首先，必须肯定中国各部门对同胞生命的关切，以及迫切想贡献力量的心情。但是，进入到技术层面，不能因为这种心情就一哄而上，现在需要的是最有效（哪怕很笨）而不是听起来最先进的方法。

比如，正如笔者在百家上一篇文章里介绍的，遥感卫星对这种搜索贡献不会太大，但中国仍全面动用了海洋、风云、高分和遥感四大系列10颗卫星。近年技术水平直逼军用领域的美国私营遥感服务商DigitalGlobe也用分辨率高达0.41米的GeoEye1卫星拍摄了相关海域。有人立即感叹“让十颗卫星变轨，至少是上亿美元的开销，绝对是下血本了”，更有业内人士提议将图像发上网大家一起解译。

然而，尽管中国资源卫星应用中心称用高分一号卫星观测到3处尺寸分别约13X18、14X19、24X22米的疑似漂浮物，迄今没有任何漂浮物被证实与该客机有关。显然，航天业热情可嘉，但关键是误解了要找的是什么。即使高分辨率图像能找到很小的物体，也需要现场确认它是否与该客机有关；即使有关，这么长时间过去，漂浮物与失事准确地点、主要残骸和（可能的）幸存者或遗体分布位置之间，也很难保持稳定关系。而且分辨率越高的图像一旦大量拍摄，判读工作量立刻陡增，都需要时间。高分辨率图像从卫星直传舰、机，现场处理可能不大，需要总部对线索进行判断，指挥现场查证，既不能一见漂浮物就现场打捞，也要防时间长了物品不在原位。单是通信保障就有压力。

因此，大海捞针最重要的是策略和判断，而不是靠火眼金睛。非要试试，锻炼一下没事，千万别逞强。至于报道里说“紧急调动”卫星，其实是指让它们放下例行任务，专注南海多拍，早拍，早下传，或者提高分辨率，相互配合，增加覆盖时段等，并不一定是变轨。遥感卫星一般在一定周期内对地表大部都能反复覆盖，南海并非需要变轨才够得着的地区，只是这个周期（高分一号为4天）难以满足追踪水面漂浮物的时效。

眼下的搜索将主要靠水面和水下力量，这是一个既需要人海战术，也需要先进设备，更需要极大耐心和成本的体力活。找到残骸后，很多人又会以为黑匣子能解决一切，但那主要对飞机故障造成的事故，如果是爆炸等原因，还需要极为细致的残骸打捞和复原分析，耗时以年计很正常。

但在水面搜索上，当前的报道中仍有夸大之词。比如称我军舰的对海搜索雷达能发现海面中小型目标，声呐能探测水下目标。这些设备当然应当努力，但它们所针对的典型目标都是敌方舰、艇，其信号特征与几乎没什么规律的民航事故残留物相去甚远。此类事故最后找到目标的除了人工，最有希望的是高精度的猎雷声呐等水下设备，但它们又作用距离近，搜索大范围需要相当长时间。

另外，这次事件也暴露一个不易察觉的现实：中国平时对一些技术能力可能过于炒作某些单方面指标，而不爱谈论其局限，每遇复杂挑战，其实好多此类指标并不能解决迫切问题，倒是一些基础工作总是准备不足。比如，还好这次搜索海域水浅，否则又有人要炒“蛟龙”号深潜器吧。而就是60米水深，大范围、高精度水下搜索是否过硬，马上面临考验。

心态失衡

事故发生之初，笔者就感叹幸好现场位置没有更偏东，否则扯出南沙争端，还不吵成一锅粥。然而，看来南海已经将中国很多人的神经磨得细如发丝，而心胸却成了芥菜子大小，各种忿忿然和不明智言辞还是不请自来。

最惊人的首推某大学南海研究院专家、越南国家政治学博士李XX。他在回答某报采访时极富战略眼光地说：“若美军在越南最下端靠近马来西亚的九段线部分（中国在南海海域国界线）摆上几艘海军巡洋舰的话，未来在划南海防空识别区、跟马来西亚菲律宾等邻近国家划定共同开发区的时候，美军也许会带来阻碍。……在南海这块地方，不能让美国或其他西方势力过多介入到这次事件上来。

灾难来临，搁置一下恩怨，能帮忙的都值得感谢，这是日益全球化的世界上通行的国际人道主义态度。然而，这位曾两赴河内学习，粗通越语的“越南国家政治学博士”其实毕业于台湾国立中山大学博士。他与前身为某大学海洋法律研究中心的南海研究院（办有《中国海洋法学评论》）两者中的任何一个，将九段线称为中国在南海海域国界线都是令学术界瞠目结舌之举。很简单，如果是国界线，中国每天要被外国军民用舰、机入侵多少次？

因此，笔者宁愿相信国界一说是该报实习记者无知续貂，但李博士仍在别处显示了高超的学术水平。美军在东南亚的军事存在的确令中国人不爽，但它有与多个周边国家的双边条约为依据，中国无从干预。而且，再怎么要驱赶美军，也犯不着在要救自己国人性命，或者需要给遇难国人一个真相的时候动手吧？美军搜索救援经验丰富，装备先进，正是中国学习的机会。不让美军这次参加救援，某天中国需要以南沙为依据划防空识别区时，美舰就无法在南海出没了？

类似的愚蠢民族主义表现还有说日本自卫队四架飞机参与搜救是“刷存在感来了”，越南反应迟钝，故意消极怠工，而且很可能就是它击落了中国客机。更扯淡的是说美国在波音777的电脑上预留有后门，发出一条指令就可以全面关机，正好试验软杀伤。由于世界真相的救星斯洛登、阿桑奇均被迫害，这个秘密将永远只有洞察世间黑暗的网友XXXXX能告诉你。

稍正常的一点的则是一种暗藏的雄心。按理，说此次事故正好显示我国外交能力的那位人大代表已经挨了骂，但这只是他不会说话。我们当然不希望以同胞性命为代价来检验我国任何能力，但站在事故已发生，提高调查和预防能力对后世仍大有价值的角度，这次搜救的确将锻炼我国大型侦察机、大型登陆舰及其搭载的中型舰载直升机等力量遂行多样化任务的能力，特别是军、民多部门多型号装备的指挥协同能力。

然而，这种时候即使有这些好处，聪明点的人都知道低调一点。中国威胁论是个永远也抛不开的阴影，但也不等于没事也要刺激点中国威胁论解闷吧？可能真是一说南海就气冲宵汉惯了，中央媒体不时出现“我海军最强阵容”、“全部为我军主力战舰”，就连派出目视搜索的伊尔-76运输机也被央视主持人称为“战机”。而就是横竖看不顺眼的越南，11日已允许包括TU154（网上就能查到，该机型目前在中国只用于空军侦察机）在内的2架中国飞机进入其领空（这部分领空不存在争议）搜寻。哪怕最后就是越南击落了中国客机，也只能在有确切证据时方可认定，没有证据时，哪怕出于需要越方配合，也要注意保持个友好互助的气氛吧。

作为一次同胞横遭不幸的惨痛空难，变成中国海军首次大规模参与国际性质的搜救行动，已经是痛心之下的无奈，又非要扯到南海逐鹿、美日阴谋和中华扬威，这算哪门子英雄？当务之急在于协调各国搜索力量，这方面经验的缺乏摆在眼前，搞好了有助于东南亚外交局面，搞不好又生芥蒂，是谁看不惯谁的时候吗？目前，搜救很可能增加陆上搜索，海上范围则大大扩展，即使找到现场或残骸，也还可能迎来艰苦的水下摸排，中国力量投入将更多，国内从组织指挥到技术细节都还有重重考验，那些太会吹的、鸡血打多了的还是少添点乱，少出些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