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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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看到这个题目恐怕很多人立刻心生答案——拿全额奖学金的人啊！这思路固然有它的道理。但却完全不是本文想讲的事。在美国上大学拿奖学金不是什么难事，特别是在私立大学。但要能做到大学本科四年持续拿全额奖学金读完，不让家里出一分钱，那可就得是妥妥的学霸了。这种人只占学生中一个很小的百分比。
本文要讲的是那些普罗大众，那些占有很大百分比的普通家庭、成绩一般的学生。这个群体中的人凭什么可以不用自掏腰包，就能在美学完顶级大学的本科四年。
作为一个一贫如洗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赴美留学生，九十年代美国顶级大学的教书匠，我本人无疑是美国教育体制的直接受益人。但移民三十多年的我也是通过这次的研究才发现了这么多惊人现实。作为每一个了解中国教育的读者来说，看到我呈现出的这些美国现实也自会看清中美教育在这方面的差异。
下面就重点剖析美国的高教体系，特别从对学生的资助，对学生的选拔，以及最终的教育结果等方面来看看那些不为常人所知的事实。相信此文所包含的信息对那些准备赴美留学、甚至已经完成了移民申请的家庭也有相当的启示和指导意义。

一、没有钱的孩子怎么上学？

1. 十二年义务教育的中小学
首先，大学之前的中小学教育不让一个人掉队，确保了特别是低收入家庭的孩子能够打下上大学前的学业基础。
世界上诸多国家其实都对儿童到青年提供十二年免费义务教育，即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美国叫十二年级）的教育。但在这同一种国家政策的背后却潜藏着很大的不同。
有些国家十二年免费义务教育制只是免掉了学费，但孩子上学却还可能面临着课本费，校服费，教辅费，伙食费，保险费等诸多种费用。这些费用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一样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在这种情况下仅仅是免掉学费就没有多大实际意义。因为他们上学还是交不起钱。
在美国生活30多年，我从未听说过以前我常听说的一个词——“失学儿童”。美国应该有因故没有上学的儿童。但绝不是因为贫穷而上不了学。道理非常简单——在美国越穷就越得上学，因为上学不仅不交学费，而且学校每天还都给贫困家庭的孩子提供免费餐。
根据美国1946年通过的《全国学校午餐法》，全国10万多公立中小学和非营利的私立中小学都加入此项目。1975年又将早餐也加入进来。根据家庭收入的情况实施免费或减价餐。全国3000多万中小学生中超过1800万受益。
记得新冠疫情在美肆虐初期，许多美国学校都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到底关不关门。当时很多国人对此不理解——这都分不清轻重吗？是缺一段课重要还是不让孩子染上病毒重要？——他们不知道校方根本不是在纠结这个。校方主要的顾虑是一旦学校关门，那些每天吃学校提供的免费营养餐的孩子吃不上饭了怎么办。
我看到的事实是最后很多学校都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学校虽然教室关闭全面停课，但校门仍开让送餐的车进校园，也让那些贫困家庭的学生可以到学校来取餐。
也许有人会想，贫困家庭的孩子，即便可以免费上学并且吃饭，那家里不会把他当成劳动力，让他外出打工挣钱，贴补家用吗？
这在美国基本上是不能的。因为从联邦到各州都有法定最低年龄的限制。加州和纽约等州的法律规定14岁以下不能打工，14～18岁也会被限制打工的时间。
所以一面是学校提供用餐，一面是法律限定不能打工或只能很少时间工作，两头“威逼利诱”夹着你，你最合算的选择也只能是上学。
2. 再看十二年后的高等教育
有了完整的中小学教育，大学的普及就水到渠成了。虽然高等教育并不是强制的。
世人都知道美国大学的学费昂贵。随随便便的一所大学一年的学费、杂费、生活费加起来很容易就达6、7万美元。
但了解一点情况的人就知道这些费用是对国际生和美国境内非该州居民的。如果你要是该州的居民（纳税人），且上的是该州的公立大学，那你一年的学费就降下来很多了。
——这认知不错。但这也只停留在常识的层面，并不是我这次研究所发现的真相。我想说的是即便你已经享受到了本州居民的学费，加上食宿的费用一年也还要付两、三万美元。这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仍然是担负不起的。（更不用说贫穷家庭往往不是一两个孩子，有三四个孩子同时上学的家庭非常普遍）。那么这些费用怎么解决，他们还上不上得起这个大学？
我们还是解剖麻雀，以具有美国最大公立大学系统的加州进行分析。
加州的高等教育体系分三大级别：一是社区学院，提供大学本科前两年的基础课程，加州一共有116所社区学院注册着215万学生（2019年数据）。二是加州州立大学（Cal State Universities ），共有二十三所大学注册着48.5万学生。最高一级是加州大学系统（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共有九所大学，注册着29.1万学生。
从学费上看对于加州居民来说社区学院那两年就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每个学分只有$46，一年注册满24个学分的课全额学费也就是$1104。更何况在California Promise Grand法规下，有近一半的学生被彻底免除了学费。
但在二十三所州立大学这里学费就高起来。一年加上食宿及书本费就要两万多美金。当然最贵的还属加大的学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即便是对于享受加州居民学费的学生来说，一年下来包括食宿费和书本费也要三万一千左右的美金。这显然是一个贫困家庭支付不起的。我们关键看美国政府是怎么给这一部分学生解决问题的。
当一个学生被加大录取后，他只需拿着自己家庭上一年度的税单到联邦政府的网站上即可申请资助。我们拿一个收入最低一级的家庭（譬如说年收入低于两万美元的家庭）来看，这个学生即可得到美国联邦助学金（Federal Grand ）$6500/年，加州助学金（Cal Grand）每年$12500。这两笔钱都是不用还的。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得到一种由联邦提供的勤工俭学（Work-Study Program ）的钱，每年$3500。这个钱是要在校园内做工作，但其实也是半给半送。因为这就不是真正的干活——你就是想多干多拿也不行。它实质上更像一种配给出来的福利。
除了上述资助以外，一个学生还可享受“配给”出来的学生贷款，每年$5500（Federal Direct Student Loan）说是贷款，你可不要被想象中日后连本带利的还款压力给吓住。听我给你解读一下这里的门道——
首先，你毕业后九个月才开始还款（而且如没找到工作还可协商推迟还款时间）。
其次，这个来自联邦的学生贷款，全部利息实际上是不用还的。因为它会从你挣钱后要交的所得税中扣除。譬如说你一年挣到三万美金，所以应交所得税金为三千元，而你这一年需要还这个贷款的利息是一千美金，于是你就减掉一千美金，只交两千的税即可。
第三，对于贷款的本金部分，你在找到了工作后每个月的还款额也只有$150-200。所以根本就不构成任何经济负担。想一想加州人的平均月工资是$5000多美金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第四，假如你已还过几年这个贷款，再符合一些特定的条件的话，联邦政府每隔几年还会减免掉一大批这类学生贷款。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用加州大学一年要付的三万一千美金一项项减掉上述的资助，这样一年的费用也就剩下3000左右美金。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些家庭一年连3000美元也出不起。但是那也不用担心，因为还有很多方案可以使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渡过这个上大学的难关。譬如暑假打工，一个月的基本工资轻松可达3000元，（根据福布斯的最新统计，加州的人均收入为$70192，即每月$5849元）。更何况大学暑假都有超过三个月的时间。你打一个月工的薪水就把这余额补齐了。剩下时间还可以踏踏实实休两个月的假。
如果暑假打工也对你不适用，譬如身体患病或者找不到工做，那么还有一个方案是去申请联邦的附加贷款（Plus Loan）。
总之，虽然这些多种多样的资助并不能称之为高等教育免费，但实实在在地说就是家里不用出一分钱孩子也能上大学。所以美国就不存在因穷而上不起大学这种情况。
这里补充说一下美国私立大学的情况。上公立大学美国居民拿的主要是政府助学金和福利型贷款，而私立大学对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提供的可就是奖学金了。我身边就有不少人的孩子在美读本科而且孩子拿的是全额奖学金。当然这些人读大学也是家里不用出钱的。

二

孩子上的是什么质量的大学？
上面说的美国大学的“便宜”或者说“不用自己出钱”只是一个方面。所上的大学是什么质量则是另一个问题。我们都懂一个朴素的道理——便宜没好货。那我们再看看美国的学校都是什么情况。
先说公立学校。还是以加州为例，我们就看看刚刚分析过的贫困家庭基本不用出钱就可以读的加州大学吧。美国最权威的大学排行榜机构《US News 》公布的2022年榜单中，全美公立大学前十名中加州大学一下就占了五所。且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和伯克利分校占据遥遥领先的第一、二名。
2022 USNEWS全美前10公立大学及诺奖获得人数
1、UC Berkeley (110 Nobel Laureates)
2、University of Michigan – Ann Arbor (26 Nobel Laureates)
3、UC Irvine (27 Nobel Laureates)
4、UCLA (25 Nobel Laureates)
5、UC San Diego (16 Nobel Laureates)
6、UC Santa Barbara (14 Nobel Laureates)
7、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 Chapel Hill (9 Nobel Laureates)
8、University of Virginia (9 Nobel Laureates)
9、University of Florida (6 Nobel Laureates)
10、Georgia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2 Nobel Laureates，其中一个是Jimmy Carter)
当你把有多少诺贝尔奖得主一项加入检索时，会发现另一个惊人的结论——加州大学光这五所分校就出了共计192位诺奖得主！
就是把美国顶级私立大学也放到一起比较，加州大学的纪录也同样惊艳。加大伯克利分校在诺奖得主数量上仅次于哈佛大学和英国的剑桥大学排名全球大学第三名。
除了诺奖得主的数量以外，加州大学在诸多学科的排名都进入全美大学的前三，有的还是无可争议的冠军。譬如说人造心脏的发明者就出自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医疗中心。
想一想不用家里出钱孩子就可以享受到这样质量的高等教育，不禁令人心生感叹。而这也是美国教育体制可以保证寒门也出贵子的道理。

三

考分不好的孩子怎样被选上？
每一个国家的教育资源都很难不出现分配不均的现象。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很好的解决，那么优质大学的生源就只能来自那些能够占有更好教育资源的富家子弟。
正如去年国内“双减”政策出台前，大城市里各种补习班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在小城镇生活的学生就无法在这方面与之竞争。于是在一考定终身的机制下，就会有越来越多小城镇和农村的孩子失去高等教育特别是在好大学受教育的机会。
那么美国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呢？首先，美国没有一考定终身的机制。对高中毕业生的能力测试SAT（被认为接近中国高考的考试）一个人在一年内可以多次考试。更重要的是，即便一个学生选择了几次考试最高分数的一次，这也只是大学录取六项考虑因素中的一项。

那么美国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呢？首先，美国没有一考定终身的机制。对高中毕业生的能力测试SAT（被认为接近中国高考的考试）一个人在一年内可以多次考试。更重要的是，即便一个学生选择了几次考试最高分数的一次，这也只是大学录取六项考虑因素中的一项。
其次，美国在大学录取中还有一项普遍实施的评判标准，这在我看来就是对教育资源不平衡所体现的一种政策的倾斜——一个学生在所属群体中所处的位置。
换句话说，在一所好的中学，假如你家孩子处于中游的位置，那还不如在一个普通的学校去做一个尖子生。因为这样更利于获得大学的青睐。
针对这种选拔方式，不少华人家长采用了这样的神操作——将本来就读10分（中学满分）学校的孩子在高中最后两年转入8分甚至更低分的学校。这样孩子本来在好学校只位列同年级前40%左右，但转完学后就成为不太好的学校那一级学生的前5%，而这就大大提升了这个孩子被理想的大学录取的概率。
这也算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美国特色了。

四

贫寒的家境能不能出贵子？
对于贫困家庭来说，不用家里拿钱孩子就能上大学，而且能上顶级名校，再加上大学不唯考分论，相对成绩不好也能被名校录取。这一套机制的运作确保了在美国寒门也能出贵子。
倒过来说，我们可以看到在美国历史上有一批走出人生辉煌的人物出身于贫寒家庭。这方面在美国近五十年当选的美国总统就可略见一斑。
除了布什父子与特朗普总统出身于响当当的富有家庭以外，其他总统家境大多一般，而其中还颇有出自贫寒世家的。
里根总统就成长于美国伊利诺伊州北部小镇的一个低收入家庭。
克林顿总统是个遗腹子，在他出生前三个月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独自一人去新奥尔良学护理，他从小在开杂货铺的外祖父身边长大。
著名的黑人国务卿鲍威尔出身于纽约贫民区，父母均为牙买加移民。
总之，以他们的家境来看，如果指着自家出钱来完成大学的教育，都有相当的困难。正是因为不用自家出钱，他们才都无障碍地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并最终也成长为国家的栋梁。
高等教育往往决定了一个人职业生涯。这不仅是因为在大学中所学的专业技能。还因为在大学中所学到的可令终身受益的自学能力和健全的世界观。
所以不管家境多么贫寒孩子都能受高等教育，这样的机制才能确保人才辈出。而这种机制的有效运行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幸事。

结 语

文写至此，已经可以明确回答本文题目上的问题了——“在美国，什么家庭的孩子可以不出钱就读顶级大学？”结论就是——所有出不起钱的家庭就都可以不出钱，孩子也能读顶级大学。
所以那种一听说美国大学学费数字就觉得太贵的认知其实是一个误区。或者说那只是一种对国际学生的现实，而对美国居民来讲，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恐怕也正是很多家庭下决心移民时算过的经济账。因为把自己变成美国的居民，就等于彻底改变了美国上大学时财务上的游戏规则。就像国内有些人为了能有更好的大学录取率而在高考前换省居住一样，在这里移民的家庭选择的是拿下不同国家的居留权。
我不知道那些数以十万计的国人背井离乡，告别亲友，为了自己的孩子有一个美国公民的身份不远万里地跑到美国来生子，他们是否在那一时刻就了解了这个身份对孩子的意义。但事实是当孩子具有美国身份后，他这一生确实可以有一层基本的生活保障——不会再因为穷而看不起病，也不会因为穷而养不起老（相关链接：老妈照顾老爸，竟是纳税人出钱！——你所不知的美国居家养老），更重要的是——不会因为穷而上不起美国的大学。